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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卡】烂柯

  牢中不知日月,带土拿到赦免令的时候,对着文件末尾“宇智波佐良娜”的署名怔了一怔。

  天气很好,带土迈出铁门,故乡温暖的阳光与和煦的清风毫无芥蒂地拥抱他,让他一瞬间产生仍是少年的幻觉。

  几十年后的木叶——在看到报纸前带土并不能确定他被关了多少年——盖满线条冷硬的高楼,喧闹的大屏幕上有个妆容奇怪的女人推销不带一张纸的“笔记本”,街上行人神色匆匆,擦肩而过的陌生忍者穿着陌生的制服,拿一个小方块捂着耳朵说话。

  火影颜山上的脑袋有八个,最后一个是戴眼镜的宇智波。带土以她为坐标,走向梦里去了无数回的慰灵碑,然而街道改变,少年时走过的那条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商厦。带土仰望巨大的霓虹招牌,木叶以这种方式拒绝他重新融入。没关系,带土想,除了慰灵碑,其他地方跟我没关系。

  一个乐于助人的孩子为他指路,带土向他道谢时收获一个暖洋洋的笑容:“不用谢,老爷爷!”


  旗木卡卡西。

  带土用满是皱纹的手描着这个名字。心底有个讥诮的声音在讽刺:瞧啊,害死卡卡西的凶手,在他墓前连眼泪都流不下一滴!

  这是山中井野的声音。虽然她从未说过类似的话,但自从那年(带土刚刚从慰灵碑上读到六代目“病逝”的确切时间)带来卡卡西的死讯,这位女忍甜美的声音就成为带土的梦魇——

  “……医疗小组里有个人叫前田一益,他的父母死于九尾暴走,妻子又在四战中牺牲。毒害六代大人之后,一益立即向小樱自首,说:请转告宇智波带土,只要他能体会到失去至亲的痛苦,我情愿给六代大人偿命!”

  听完这段话自己的反应是怎样的?带土小心地碰触那段回忆:被封印查克拉的自己撞弯了面前的铁栅栏,不顾暗部钳制,贴在栅栏上冲井野怒吼:“卡卡西为了木叶与我死战,你们竟然让他被我的仇人报复!免去死罪是因为木叶想要我的细胞、忍术还有情报!卡卡西没包庇我!他什么地方对不起村子?木叶忍者竟然对他下手!”

  “我敬爱六代大人,产生这种念头是我的罪过,”井野回答,推开身边暗部阻拦的手臂前进一步,在咫尺之内与带土对视,“但是,我的父亲被尾兽玉砸中……”

  她的声音不高,其中的怨毒几十年后依旧鲜明:“宇智波带土,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真解恨!”

  心底旧伤应声而开,喷涌出新鲜血液。先是脊背伛偻下来,随后带土扶着慰灵碑坐到地上,幻想中的卡卡西坐在慰灵碑上,伸手扶了他一把。带土叹息一声,对卡卡西说:“你劝劝她,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我吧!二十几年啊,每天晚上她的话在我耳边响,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卡卡西啊,我人在牢房,心一直在这儿。”带土拍拍慰灵碑前的地面,“我愧疚,我后悔,我发了疯一样在牢里闹,只想出去看你一眼。后来时间久了,我的心也死透了,就等着老死,没想到还能出狱!宇智波佐良娜——佐助的女儿吗?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记起我来?哎等等……她要真是佐助的女儿,跟我算有仇吧?”

  “算。”

  带土回头,看见火影颜山上第八个头像站在眼前。

  “八代目啊!不胜感激。”

  佐良娜不说话。

  “那么,为什么要放我出来呢?因为……卡卡西的遗言吗?”

  提到那个名字,他的嗓音都变得温柔。

  佐良娜摇头:“六代目猝然离世,来不及留下遗言,但是他留下了一个人——旗木鹿惊。”

  带土愕然,回头看看慰灵碑:“原来卡卡西有儿子了。”

  果然没人告诉他——佐良娜并不意外。

  “我两岁时发过血继病,长辈们都怕我长不大。父亲愿意把他的写轮眼给我,但是瞳力太强,我无法承受。后来大蛇丸开始做实验,想要创造出一对没开眼的写轮眼。他试了很多种方案,只有六代目和你的细胞在融合后可以存活。”

  带土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站起来,声音发紧:“……然后?”

  “然后就有了鹿惊。”

  带土神色几番变化,最终定格在如临大敌。他随后出口的话,让佐良娜意识到看轻了这位貌似衰老落魄的四战发动者,即使被感情干扰,他依旧迅速抓住重点——

  “所以说,鹿惊是作为你的‘备用’而出生的!?”

  “不。长辈们发现细胞成长方向不是写轮眼,而是一个完整婴儿时,就放弃了原来的医疗计划。”

  带土嘴唇微动——怎么就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大蛇丸活人实验都做过无数,不会在意一个胚胎。鹿惊能作为人类“出生”,天知道都经历过什么。这些日后再说,现在带土最关心的是:

  “他在哪儿!?”

  佐良娜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你应该记得三年前被带到医院提取细胞。”

  一段记忆跳出来——那是他获释前唯一一次被提出监狱,以为是处决,还奇怪怎么过了二十几年又想起他来,结果被押送进木叶医院,医忍们围着他抽血吸髓,春野樱也在,已经不年轻了,投向隔壁床的目光痛惜焦虑。被铐在病床上的带土顺着她的目光侧头望去,仪器挡着视线,看不到被抢救者的头脸,只看见一只插着输液管的苍白手臂。

  “我的细胞……”带土的嘴唇颤抖着,“用来救他对不对?躺在另一头的是鹿惊,对不对!”

  随着佐良娜的点头,带土进入阔别已久的备战状态。他已经没有查克拉了,身体却还残留着斗争的本能。佐良娜的答非所问显现出某种不祥的征兆,他绷紧身体,准备迎接一记痛击。

  他说:“别兜圈子了。”

  “那我直说吧——你的细胞没能救得了他。”

  佐良娜的嘴唇很红,不知跟井野用的是不是同款唇膏,那颜色让带土想起琳口中流出的血。

  她们为什么都这么残忍呢。

  带土回身去看慰灵碑下的同伴。作为承受了无数苦难,又将更多苦难布满忍界的战犯,宇智波带土没有被佐良娜一句话击倒,他甚至还能吐字清晰地询问:“凶手是谁?”

  “没有凶手。鹿惊他……毕竟不是正常孕育而生的。开万花筒后出现强烈的排异反应,大蛇丸和樱阿姨把能试的都试了,还是不行。鹿惊临终时对我说:他不能要求我帮助害了父亲全家的凶手,但是,如果有一天我需要用到他的眼睛,就请念在它是由你的细胞创造而成……”

  佐良娜转头眺望天际,一个深长的呼吸后转了回来。她摘下那副红框眼镜。

  红黑色花朵在双瞳中绽放。

  ——看吧,鹿惊。你的心愿。

  她后退一步躲开带土抚摸她眼眶的颤抖的手。


  “六代目用你交出的忍术和情报保护了很多人,勉强算是将功赎罪;况且你也老得不能再做什么。再加上时过境迁,大家也快把你忘了,我才能赦免你。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请你掩藏好真实身份,别让六代目和鹿惊死后还遭人非议。”

  ——这是佐良娜对带土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她愿意,还能告诉他更多。比如因为有卡卡西的关注,带土才未遭虐待;比如六代目留存了带土所供述的情报和忍术发挥作用的详细档案,七代目也没有把杀母仇人戴罪立功的档案销毁,为带土留下一线微弱的机会;比如鹿惊因卡卡西遇害而开眼,他用写轮眼救了同伴,同伴却在得知他身世后当场自杀;后来鹿惊遭了不少冷眼,他渴望改变村民对他的成见,买了风镜遮住眼睛,效果可想而知;最终鹿惊入了暗部,用黑袍和面具掩盖一切,他一步步积累着功勋与威望,逐渐摆脱成见与排斥,宇智波霸道的血继却让他时日无多;三年前的那个深夜,她的暗部指挥官拔掉输液管从病床上下来,站在带土面前看了很久……

  然而富岳和美琴的孙女不想多说。

  带土没注意到佐良娜离去的身影,他眼前飘着一本打开的书。那是佐良娜发动万花筒时突然射入带土脑海的幻象,眼睛的现任主人表情诧异,但最终什么也没做。

  《亲热天堂》,翻到最后一页摊开放着,折痕很深,似乎经常被翻到这页。左边页面是空白,右边页面也只有两行古代才女小野小町的诗,作为这部热销小说的结尾——

  『此生今已惯,再会永无期。

  唯有心头恋,缠绵到死时。』

  这就是幻象的全部内容。

  “这是什么啊,卡卡西?

  “太难猜了。让我想想……你没留下遗言,鹿惊整理遗物时发现你常看这一页,认为它能代表你对我的心情,就放进万花筒里留给我。是这样吗?

  “这个答案好像太自恋了。除了你这个笨蛋,谁会这么看好我?

  “像我这种害人无数的垃圾,关进监狱都能用血继害死你的孩子。他活着我不知道,死了我也不知道……他还是要救我,笨卡卡你都教了他什么啊!

  “要是有机会,你想对我说什么呢?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对我念情诗的样子!哈,哈……

  “卡卡西……卡卡西……”

  带土抱着慰灵碑泣不成声。

  “我想、我想跟你说说话!”

  多少次,自己把鄙夷的仇恨的不屑的漠然的目光投向卡卡西站在慰灵碑前的背影,拒绝在他面前出现,拒绝与他交谈。现在碑前和碑上的人位置互换,自己带着比海更深山更重的悔恨来到此处,却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

  天气晴朗。青翠的树木围绕在慰灵碑周围,隔出一片清净的长眠之所。几只黄鹂在树梢叽叽喳喳,被地上放声痛哭的老人惊动后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当它们再次立上枝丫,树下的忍校毕业生正昂头看向他们的指导上忍——

  “我的梦想是当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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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野樱已是半退休状态,在木叶医院呆了半辈子,如今静极思动,经常出村游玩;

  佐助向来行踪不定;

  鸣人是卸任火影,住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乐”无人知晓,带土也没在其他拉面馆附近遇到他。

  旗木老宅外立着“六代目故居”的铜牌,门上挂着锁;琳的碑前没有花;水门班曾经用过的训练场被改造成公园,新址上也有第三训练场,布置新奇怪异;就连《亲热天堂》都早已绝版,不知道那本以哀婉和诗作结尾的小黄书,为卡卡西讲述过怎样的故事。

  光阴似水,带土是一尾跳到岸上的鱼。当他挣扎着重新投入河流,曾经与他同游的伙伴和敌人都已经随时间流入千里之外的汪洋大海,任凭带土张皇四顾,也望不见半个熟悉的身影。  

  

  仿佛一抹无主的孤魂,带土在故乡漂泊了一个月。送走毕业生的忍校又迎来新生,带土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叽叽喳喳挤进教学楼,没有哪一个迟到。负责维持秩序的下忍发现这位老者孤零零地守在门口,关切地走过去:“老人家,舍不得孙子吗?”

  带土一怔,缓缓露出苦笑。

  “放学就能见到了。”

  “……多谢安慰。”

  这要放在十几岁的时候,难免要高喊一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然后带着神挡杀神的气势干出一番改天换日的事业来。可现在带土甚至懒得纠正一个下忍的错觉。他蹒跚着脚步走向村外,路过的好心女童扶着他。那孩子一头栗色长发,面涂紫色印记,这是野原家的标志。带土什么也没问——就算真是野原家的孩子,对于那段陈年往事又能了解多少?

  他们都是新时代的人,唯有带土留在昨日。

  木叶大门已经遥遥在望,比带土熟悉的那座气派许多。

  “谢谢你,好孩子!祝你永远不会走错路。”

  带土放开那孩子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被瞬身出现的暗部拦住去路。

  木叶当然不可能对他放任不管。

  背后传来那孩子疑惑的低呼。挺好的,带土想,从此她就知道老人也不全是好人了。

  “就在门口绕一圈,”带土对暗部说,“我也走不远!”

  暗部不予回应,沉默地挡在面前。


  要是还能用写轮眼就好了,带土坐在颜山下怅然怀念。金乌西垂,玉兔东升,他的眼困乏地一闭一睁,忽然间换了世界——

  “卡卡西,是你送了我一个神威吗?”带土震惊地环顾地洞。

  岩石土层被转移进空间,天光穿过洞顶直射而下,在地面打出圆满的光斑。带土踏进光斑一跃而起,顺着光柱跳上地面。

  他奔跑在回村的路上。两旁景物飞快倒退,眨眼间已能望见木叶朴素的围墙和大门。带土在门外停下,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每踏出一步,他都变得比前一步更年轻。

  四代目夫妇并肩携手,琳半透明的身影飘浮在玖辛奈身侧,银发上忍守卫在水门旁边。他们望着迎面归来的春风和少年,用各自的嗓音,异口同声说:

  “带土,你来迟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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